Sunday, December 4, 2016

谁在看管米帝的足球?

11月,大家都热衷于美国总统大选时,美国的国家男子足球队开始了他们为2018年世界杯资格的最后一轮决赛。不料开场不利,先在主场输给宿敌墨西哥,再在客场被哥斯达黎加打得溃不成军。一时业界大哗,不几日,美国足球协会(United States Soccer Federation)宣布撤销主教练克林斯曼(Jurgen Klinsmann)的职务。

前美国男足主教练克林斯曼
男子足球并不发达的美国曾经多次聘请过外籍教练,包括曾经执教过中国队的米卢(Bora Milutinovic)。但克林斯曼可以说是第一个“明星”级教练。他年轻时是德国乃至世界的著名前锋,曾带领当时的西德队赢得1990年世界杯冠军。退休后,他改做教练,又在2006年率领一支非常年轻的德国队夺得世界杯季军,那支队伍的骨干后来在巴西赢得2014年世界杯。

如果说克林斯曼的名字在足球界家喻户晓的话,美国足协却异常低调。也只有在球迷鼓噪换教练或者出现什么重大问题时,新闻里才会出现足协的影子。即使是美国的一般球迷也搞不清楚国家队主教练的老板是谁。或者,是谁在看管美国的足球事业?

其实,虽然美国不属于传统的足球国家,美国足协早在1913年即已成立,与加拿大一起是国际足联在欧洲和南美之外最早的成员国。美国队参加了1930年第一届世界杯,以小组第一成绩出线,在半决赛中被淘汰。1934年第二届世界杯没有小组赛,美国队在第一轮即被淘汰。在此之后,美国队只是在1950年世界杯中以1:0战胜英国队而“震惊世界”了一下,其余无足挂齿。那之后漫长40年,美国队与世界杯无缘,再也未能出线。

1990年美国队侥幸得以重返世界杯,继而又主办了1994年世界杯,开始了现代的足球黄金时代。与此同时,女子足球崛起,美国女足从一开始便是世界强队,屡次夺冠,也大幅提高了足球在美国的群众基础。


与美国其它体育竞赛项目的管理方式一样,美国足协与政府无关,是一个纯粹民间非营利组织。足协的宗旨是在美国普及、推广和管理足球运动、组织各类国内和国际比赛、协助培训球员、教练、裁判和管理人员等等。足协内部设有四个相对独立的理事会(Council),分别负责青少年、成年、职业足球及运动员利益的事务。

足协的成员主要以团体为单位,揽括遍布全国各地的足球地方组织、竞赛联盟、协会以及球员、教练、裁判组织等,外加少数比较特殊的个人会员。每年一度,团体会员推选出自己的代表,与个人会员一起在足协代表大会上决定各项基本政策、规则修改、预算以及选举足协官员。

代表大会选举的官员其实只是主席和副主席各一人,任期四年。他们与各个理事会选出的官员、代表以及代表大会选出的独立代表一起组成董事会(Board of Directors),是足协的最高决策机构。通常情况下,比如国家队的教练的去留,基本上便由主席拍板,除非董事会反对。

这里最有意思的是足协的章程规定这些董事会官员不能从足协领工资,只能报销为足协工作时实际花费的差旅费(如果董事是运动员,他们在为国家队服役时从足协应得的薪酬不受此条限制)。因此这些董事,包括足协主席、副主席,都属于志愿人员。

现任足协主席古拉提(Sunil Gulati)5岁时随父母从印度移民到美国,从小一直喜欢踢球,在球场上毫无建树,但一直积极参与美国足协的活动。2006年,他在担任6年副主席后当选为足协主席,其后一直连任,至今已经三届、达十年之久。他本人是一位经济学家,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学位,在几个商业公司里工作过,现为哥伦比亚大学的高级讲师。他开的体育经济学课尤其受欢迎,有报道说学生需要漏夜排队才能选上这门课。

美国足协主席古拉提
作为美国足协主席,古拉提也是国际足联的执行委员会成员,同时在中北美足联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曾经代表美国足协申办世界杯赛,并协助揭开了国际足联在举办权操作上的极度腐败,导致国际足联主席下台,一批官员被捕。

而他的这些活动都没有耽误他的本职工作。11月20日那个星期天,古拉提做出解雇克林斯曼的最后决定时还在哥伦比亚大学给学生补上了一堂经济课。第二天,他横跨美国大陆,从纽约飞到洛杉矶。先与克林斯曼谈话,通告他被解职的决定。然后又与当地的教练阿里纳(Bruce Arena)见面,洽谈聘请后者为美国男足新教练。星期二,他又飞回纽约,在哥伦比亚大学办公室里照常为他的学生答疑解惑。而同一时刻,新教练还在记者会上忙着回答记者的频繁提问。

当然,美国足协也不可能完全靠志愿者以业余时间的奉献维持。为此,董事会聘请有专职的执行长(CEO)和一些工作人员。他们是由足协发工资的职工,但他们只是为董事会承担日常事务的处理,没有决策权。


美国足协一年的预算大约1亿美元。收入主要来自四个部分:最多的是国家队和职业队(足协拥有一定的分成)比赛转播权和商业公司的赞助,大约4千7百万;其次是出售比赛门票和球衣等商品的收入,2千8百万;第三是球员、教练员、裁判等交纳的注册费、培训费用,再加上募捐活动,一共大约1千2百万。另外,欧洲、美洲许多球队喜欢到美国来打热身赛、友谊赛等,以扩展他们的市场。从这些比赛中,美国足协也能抽成大约5百万的收入。

如果赶上举办世界杯的年份,或者像今年美国主办了一次特别的南美、中北美洲联合的“美洲杯”(Copa America Centenario)赛,便又会有额外的收入。当然,参加世界杯赛的收入要看美国队的成绩。去年美国女子足球队夺得世界杯冠军,便为足协又赢得2百万美元的奖金。

作为自给自足的非营利组织,美国足协每年的收支大体平衡,属于运作比较规范、平稳的组织。他们在成年男女国家队的训练、比赛上花费将近4千万美元;在青少年的培养上——包括各年龄层的国家队和训练营、训练基地——投入近3千万。建立一个举国的训练体制是美国近年来比较重视的投资,也是希望在美国本土培养出一代世界级球员的梦想。不过这个投资规模还远远无法与欧洲足球强国相比。美国拔尖的青少年球员最渴望的还是被欧洲球队相中,签约“留学深造”。国家队的主力也基本上是由在(或曾经在)欧洲俱乐部效力的球员组成。

当然,美国的“足球从娃娃抓起”是真正的草根活动。每逢春秋两季,全国各地的公园、球场上都会出现大量的孩子在踢球。2014年,正式登记注册参加足球队的青少年超过3百万人。这些基本上都是由家长出钱、出力自行组织、管理的。足协在这里只是一个协调、后勤和啦啦队角色。这几百万球员中极其出类拔萃者才会引起足协注意而进入其培训系统。

同样因为资金的原因,美国国家队教练的工资相对也不是很高。2011年,克林斯曼的前任、国家男足主教练布莱德利(Bob Bradley)的年薪是80多万美元(45万基本工资外加35万奖金收入)。同年的国家女足主教练年薪则只有22万美元。克林斯曼的明星地位大大提高了男足教练的薪酬标准。当年古拉提曾几次有心聘任克林斯曼,皆因为报酬、权限等条件谈不拢而告终。2011年古拉提解雇布莱德利后,终于成功与克林斯曼签约,基本年薪一跃成为250万美元。

克林斯曼的高工资(现在一直在3百万上下)在美国一直被足球界媒体、球迷所诟病,因此对他所率领的国家队的表现尤其期待甚高。可是这几年男足的水平并没有明显提高。虽然在2014年世界杯“死亡之组”出线,但毫无悬念地败于第二轮。与前两任教练相比,克林斯曼没有带来他所津津乐道的新突破、新气象。反而在最近的出线战中,不仅连输两场而且打得毫无章法,最后溃不成军。所以高薪教练下课非常地理所当然。

接任克林斯曼的阿里纳是前国足教练“重操旧业”。他曾在2002年的世界杯上带领美国队打进四分之一决赛圈,是三十年代后的最好成绩。他的工资待遇尚未公布,但可以预料会比克林斯曼的低很多。
美国男足新教练阿里纳

足球在美国还依然只是一个第二流的群众性体育运动,地位处于橄榄球、篮球、棒球、冰球之下。但近二十年来,足球的人气有了明显的高涨。美国自己的职业男子足球大联盟(Major League Soccer)不仅摆脱了初期的财政窘境,而且正在高速扩展中。(相对而言,女子职业足球却一直没能找到市场。)女子国家队始终属于世界一流强队。男子也逐渐在自己的中北美洲奠定称霸位置,自1990年以来持续获得世界杯资格。这一切都是与美国足协的努力息息相关。也正是如此,古拉提得以长年连任足协主席职位而没有遭遇实质性的挑战。

虽然足协作为民间组织不受政府管辖,可以独立地实践自己的战略和决策。却也不是缺乏监督和制衡的。除了舆论、媒体之外,最近两年,足协相继受到在训练、比赛中因脑震荡受伤的球员和国家女足明星球员的集体诉讼。前者起诉足协对脑震荡掉以轻心、失职(美国橄榄球联盟NFL也遭遇同样的诉讼),后者则认为足协在男女球员为国家队服役时的薪酬差别很大,涉嫌性别歧视(详见《赢了世界杯后的美国女足为何不爽?》)。脑震荡的官司现在已经和解,足协同意修改规则,减少13岁以下孩子头球训练并禁止10岁以下孩子用头球。女足的官司则还在法庭审理中。

但足协的业绩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国家队的表现。今年奥运会上,美国女足出师不利,意外地没能进入半决赛。男足虽然在世界杯资格赛中先败两场,出线的把握依然很大。明年,希望新教练能带出一支新的男足队伍。

(12/4/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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