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北大有着一种与今天不那么相似的浮躁。那时候的大学生会因为中国男排反败为胜赢了南朝鲜便大肆聚众闹事,并据说因此喊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那还是女排叱咤风云之前的事情。而那时候的中国男足也还是一支众望所归的队伍,在容志行、古广明、李富胜等球星的带领下在世界杯亚大(亚洲、大洋洲)区资格赛过程中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虽然最后遭到新西兰和沙特阿拉伯的暗算,其功亏一篑的悲壮在中国足球史上也属于空前绝后了。
尽管中国队未能出线,亚大区的赛事还是为1982年的世界杯吊足了胃口。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也是中国第一次大规模实况转播这个级别的国际赛事,开创了大学生不分早晚看球的先河。
说是看球,其实能看到的非常有限。那时候的学生宿舍拥挤不堪,大约几百个人才摊得上一座可怜的小黑白电视。学生干部掌管着电视机,或者把它置于室外空地,或者架在走廊角落。无论室内室外,电视机前是一片凳子的海洋,后面的人更是用桌子和凳子叠罗汉,爬到高处颤颤巍巍地伸长着脖子。与其说是在看球,还不如说只是在听前面的人起哄。一有精彩镜头便是一片混乱,欢呼雀跃的与轰然倒地的交相呼应,喝彩声与叫骂声不绝于耳。
虽然看不到多少真正的球艺,世界杯的魅力还是不可阻挡。那时的报纸杂志发了疯似的渲染着著名球队的风格和阵容。在记者天花乱坠的描述中,大家熟悉了巴西的济科、苏格拉底和法尔考,法国的普拉蒂尼和中场铁三角,意大利的佐夫,还有比利时红魔——因为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而被称之为“比利时小人”。
比赛从一开始就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那是第三世界第一次崭露头角的世界杯,阿尔及利亚赢了西德,喀麦隆逼平了意大利。然而这两支非洲新秀都还是未能出线。西德与奥地利打了一场和平球挤下了阿尔及利亚;意大利一场未赢,却因为多进过一个球淘汰了同样一场未赢、也一场未输的喀麦隆。
第二轮的比赛安排很是奇特,三个队一组循环厮杀,一个淘汰俩。波兰的博涅克开局就让人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帽子戏法”。但大家关心的还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巴西队,这个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的强劲阵容在第一轮中把所谓的“桑巴足球”发挥得淋漓尽致,分别以2比1、4比1、和4比0的比分轻取苏联、苏格兰和新西兰,十个进球几乎都可以进入最佳进球的集锦。
巴西在第二轮与阿根廷分为一组,再加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意大利。不过后者这时候却有点出乎意料,稀里糊涂地居然先以2比1赢了阿根廷。巴西自然不甘落后,很轻松地也以一个3:1将其宿敌送回了家。巴西和意大利最后相遇,比赛出乎意料地精彩激烈。直到此时还无所建树的意大利神童罗西突然现身,开赛5分钟就头球攻门成功。巴西队不慌不忙,很快就由苏格拉底扳回。好景不长,罗西突然又抢断了巴西后卫漫不经心的横传,轻松地捡到一个便宜。巴西下半场大举反击,由法尔考再度追平。此时大局已定,巴西只要保持平局就可以出线。离终场只有十几分钟时,巴西后卫回传大门有点偏,其门将懒得去扑救,眼睁睁地看着球滚出底线,白送对方一个角球。不肯善罢甘休的罗西立刻发难,利用角球发起后的混乱捅进了最后一球。一刹那间,拥有有史以来最辉煌进攻阵容的巴西队终于败在了她那阿基里斯脚后跟上——防守太不经意。迷人的足球艺术不敌于意大利牛皮糖式的贴身防守。
也许是因为赛前的渲染实在太过分,巴西队的离场似乎已经宣告了1982年世界杯的终结。此时被莫名其妙地称之为“欧洲拉丁派”的法国队凭着她精巧娴熟的中场配合仍然试图接过巴西艺术足球的接力棒。他们在半决赛中与强悍粗鲁的西德队相遇。西德门将舒马赫尔出击时挥拳打落一位法国球员两颗大牙外加脑震荡,为这场比赛奠定了“好人与魔鬼”决战的基调。终场1比1平手后,“好人”法国队在延长期相继两次得手,胜利在握。“魔鬼”西德却死里逃生,奇迹般连续扳回两球,其中鲁梅尼格乱军中竟以脚后跟偷射得手,颇让好人气馁。双方最后互射点球,魔鬼得胜,世道不公也。
另一方面,意大利和罗西则越战越勇,突然表现出世界强队的风采。半决赛2比0淘汰波兰,决赛3比1胜西德,捧得大力神杯。罗西更以独得6球的战绩获得金靴奖,大家更为感兴趣的似乎是报载意大利的商家纷纷慷慨大方,许诺为罗西提供终身享用的皮鞋啤酒等等。还没有真正接触到商业社会的大学生很觉得这匪夷所思。
1982年的世界杯也以其结局宣告了巴西艺术足球的破产。几年后,巴西以一支摒弃了自己的风格的欧洲式队伍出战,才终于重振雄风。国际足联也因为比赛中出现的一些怪现象修改规则: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必须同时举行,减少和平球的可能;守门员持球时间有了限制,不再能像意大利门将佐夫那样频频在禁区带球“散步”拖延时间。
更重要的是,1982年世界杯为中国人打开了世界职业体育竞技的第一扇窗口,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曼联、皇马或巴萨。
(2010年6月7日)
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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